我那天在这一轮的机会的第五部分里面,公开了十七条自己十几年前的日记。

有读者那天就着我的隐私,好奇地问我怎么看待三个人,曾国藩,蒋介石,姜文。

曾国藩,蒋介石我们都清楚,记了几十年的日记,最后公开了,我们可以通过细节窥视这俩人成长的过程。

姜文曾经拍过一本电影,借着台词说出了他的看法。

他说,正经人谁写日记呀,写出来的,那能是心里话么?

那我来讲讲我的看法。

我认为这三个人都没有问题,只不过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。

首先,姜文是中戏的,他属于艺术类。

艺术这东西,探究的是人的内心,他的日记写下来的,是不是他内心深处最本真的想法?这是艺术琢磨的范畴。

但是,曾国藩也好,蒋介石也罢,包括我们大多数人,都不是艺术类的考生。

你像我这种工科生,我听到日记的第一反应就是错题本。

因为我小时候的成长过程就是刷题,归类,纠错,迭代式前进。

我很少有时间去思考姜文说的那种东西,也许他幼年成长过程中,有99%都在思考本真,而我99%,都在刷题。

所以回到我的认知体系内,我很容易理解曾国藩,蒋介石在干嘛。

曾国藩日记实际上就是一个做人做事领域里的错题本。

他每天记日记,我今天遇到美女,又多看了两眼,我明天遇到美女,怎么还多看,我后天遇到美女,怎么还是忍不住要看。

该死,该死,这个好色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。

然后慢慢地,你发现,在他的日记中,他偷看美女的次数下降了。

同样,他今天因为无谓的胜负欲,和同僚辩个输赢,明天又因为斗嘴和上司顶撞。

该死,该死,我到底是要赢?还是只想辩个输赢?

然后慢慢的,你发现,在他的日记中,他辩个输赢的次数下降了。

你翻译成今天的话,曾国藩的意思无非是说:

他年轻的时候,刚中进士的时候,还是个北漂的时候,不是沉迷于这个苍老师,就是沉迷于那个玛丽亚。

时间都花这上面了。

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强迫式矫正,从梦里喊紫霞784次,下降到梦里喊晶晶98次。

你站在姜文的艺术视角下这就是虚伪,784次也不为零,98次也不为零。

但问题是,站在错题本的角度,这很有意义。

起码女色这件事对工作的干扰,大幅度减少了。

同样,曾国藩年轻的时候,像包不同一样,见了谁,都非也,非也,是个非常讨厌的杠精。

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矫正,就变成了鹿鼎记里的 索额图,康亲王式的人精。

韦小宝信口开河,说什么任何一本书,只要前面三个字是四十二,后面两个字就必然是章京。

哪怕心里想着未必,嘴上也笑眯眯的说:韦公公所言极是。

你看,成长了,进步了。

这就是曾国藩写日记的作用。

我们都知道,曾国藩的偶像是王阳明。

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,曾国藩想,我怎么才能知行合一?他就通过这种自我矫正的方式,逐步让自己的行,与知吻合。

那么作为王阳明和曾国藩共同的小迷弟,蒋介石,他记日记的初衷,也是如此。

他希望矫正自己,迭代式前进。

曾国藩的日记我读过,蒋介石的日记我读过一部分,站在理工科的视角下,我感觉,蒋介石日记里面可落地的部分,少了一些,娘希匹之类的不可落地的情绪,多了一些。

回到那天我写这一轮的机会时,摘录的那些十几年前的,我个人的日记。

你仔细看,会发现,其实我的每条日记,都是涵盖三个部分的。

自责,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语气词,更重要的两个部分体现在问题定位,与解决方案。

我为什么讲,蒋介石的日记相比于曾国藩的日记,显得可落地的部分少,就是因为,我发现,他讲的那些事儿,问题的定位是不精准的。

这两个人,都是大政治家,大军事家,在他们的专业领域里,我没有资格评价。

我把他们的日记挪一个领域,平移到投资上,我们就能看出问题。

蒋介石这个人,当年在上海滩炒股输了很多钱,我觉得他输得真不冤。

他也许是大政治家,大军事家,但你通过他的日记观察他这个人,真的是不适合投资。

或者说,他很像散户。

他讲的那些个问题,类似于在描述自己今天又贪婪了,今天又恐惧了,今天又踏空了,今天又套牢了,今天又错信了,今天又没能坚持了,如此种种。

这些个问题,你咋量化呢?

虽然说曾国藩也是个文科生吧,人家好歹有数据,我今天偷看同僚小妾几次,我今天和同僚瞎辩了几次,他好歹有个数据呀。

有数据我就可以绘图,我是上升的还是下降的还是持平的。

你跟我说了一堆的你的情绪导致的亏损,那我怎么办?我怎么解决?怎么量化?怎么定位?怎么修改?

我又不能给你开发一款药,吃了可以控制情绪。

这就是我说的,你老蒋写的那些日记,站在交易者的视角下,没用。

或者说,我不知道你那个东西,能咋用。

站在交易的视角下,我要的是对问题的准确描述。

一个媳妇跟她的码农老公说:你去买一个西瓜,如果看见哈密瓜,就买俩。

于是老公带回来俩西瓜。

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话,意思是说,码农脑子都有问题,听不懂人话。

但实际上,这个码农老公才是逻辑严密的那个。

他的脑子里,看见西瓜是if,是条件,看见哈密瓜是else if,是另一个条件。

而你下的指令是,前一个条件,买一个西瓜,那么他当然会默认后一个条件对应俩,指得是俩西瓜,而不可能忽然换成哈密瓜。

这个老公真要是买回来哈密瓜,我倒是觉得他脑子里逻辑一塌糊涂。

这就是我说的,用量化的方式,用逻辑清晰的方式去描述问题,并且给出明确的,可操作的解决方案。

你比如那天在第五部分里面,我摘录的那些个昔日的日记。

因为什么操作,导致少赚多少钱,如果改变这个操作,就可以多赚多少钱。

这是很明确的描述,我们采用新的操作方式,多日之后,统计,我的确在相同的情况下,多赚了很多钱。

这就叫量化自己的行为嘛。

就像曾国藩,你不能说你好不好色,这事儿没法评论。你到底偷看了几次?你到底偷想了几次?

这个次,是可以量化的。能量化,才能明确描述是个啥问题,解决方案才能落地呀。

同样,我那天写了很多这样的细节。

包括什么样的网速下,我不该交易,包括我看盘要横向对比几个信息源头,包括计算安全平均线,包括我挂单的最后两位数是什么的情况下概率大且成本低。

这些都是可以操作,可以量化的细节。

我改变之后,我的收益率是攀升的,那就说明这个事情定位定准了,改变改对了。

这才是十多年前,我进入市场的早期,记日记的原因。

那个年代我还没有开发出程序化交易,我只能把自己这个人,先当成一个粗笨的程序,我要用程序的方式去训练自己,去量化自己,乃至于提升自己。

我认为这才是一百多年前,曾国藩想要达到的目的。

他想把自己这个人,变成程序,优化一下,结果一不留神,就从一堆古人里面脱颖而出了。

当然,我也非常认可姜文站在艺术大类的视角下,给出的批评。

但是,我站在投资的视角下,我回答不出来哪根金条是高尚的,哪根金条是卑劣的。

我只知道,当年我按照那天我描述的那些个操作细节的改进,收益率的确上升了。

我只能看见数字。

我就像那个码农老公,姜文就像那个媳妇,我们只是看见了同一件事的,两个面。